第174章 灞桥(2 / 2)
他甩剑振落血珠,“就像你当年在轵县盐场,用盐蚀法让豪强认罪那般。”
暮色渐浓,盐车吱呀声惊起栖鸦。
郭解归刀入鞘,铜璏与鞘口碰撞出清响:“二位可知韩闾临死前,在盐砖上刻了什么”
他靴尖碾开浮土,露出青石上的“丙寅”刻痕,“明日此时,这些盐车进的不是榷场。”
郭解的话音陡然凌厉,“而是水衡都尉的焚金炉!”
王孟的斫刀劈在桥栏,迸出数点火星:“竖子安敢!这三十车盐铁有平阳侯府通关符传”
“建元二年大农令修订《盐铁律》,私贩者车裂。”郭解甩出半枚铜符钉入盐车,“水衡都尉的楼船士已控住渭水漕运,此刻平阳侯正在少府狱欣赏二位的杰作。”
他忽然扯开车帘,夹层暗格里的军械正被盐水蚀出“窦”字烙痕。
周肤的剑哐当坠地。
对岸突然亮起连片火把,材官的军旗在暮色中猎猎飞扬。
王孟举起弩机:“那便让这灞桥,作卫氏的陪葬”
灞水裹挟着上游盐池的硝磺气息,在桥墩石缝间撞出白沫。
郭解的五指缓缓摩挲着环首刀,刀脊积年的血槽里凝着层薄盐。
他身后百名材官列成锥形阵,钩镶的铜刺在秋阳下泛着青芒,特批调用武库的擒敌械,每具倒刺都淬过河东毒盐。
“郭大夫好大阵仗!”
王孟的革靴碾过桥面盐粒,犀甲腰襻上悬着的玉觽叮咚作响。
他故意掀开盐车蒙皮,露出夹层内泛光的环首刀:“这些卫字款军械,可都是平阳公主亲批的贡品!”
周肤的短剑挑飞车帘,剑柄在晨光中渗出血色:“听闻卫司马在蚕室诏狱,连指甲盖都被盐蚀尽了”
他突然劈开盐袋,扬起的黑砂里竟混着蓝田玉屑,“这般上等货色,合该刻个窦氏的徽记!”
郭解靴尖勾起滩涂碎石,盐渍裹着卵石击向周肤面门:“建元二年腊月,窦氏盐窖塌出二十具黥面尸。”碎石在犀甲上迸出火星,“锁骨烙的孔雀石纹,与你的剑柄倒是绝配。”
王孟的斫刀骤然劈向首辆盐车,包铁车辕应声断裂。
藏在夹层的环首刀如瀑倾泻,寒光直扑材官阵型。
郭解旋身踢翻燃烧的草垛,火星引燃车轴暗藏的硫磺,爆燃的气浪将七名窦氏私兵掀入灞河。
“钩镶锁轮!”郭解暴喝。
材官什长张滕率队翻滚近前,三棱钩镶精准卡入盐车轴轱。
青铜辐条在角力中迸出刺耳锐响,张滕的钩镶突然脱手。
轴心暗藏的倒刺机关弹出,赫然是少府考工室特制的擒兵械!
王孟狞笑着扯动铁链,张滕被拽向车底。
郭解环首刀凌空掷出,刀身旋转着斩断铁索,反手接刀的刹那顺势劈开车厢。
夹层内滚出的非是军械,而是成捆钤着平阳侯印的桑皮券书!
“输马千匹.”郭解刀尖挑起卷帛,“这墨迹倒是新鲜,前日才从廷尉狱的毒盐里泡出来吧”
周肤的短剑如毒蛇吐信,剑锋直取郭解咽喉。
郭解以刀镡格挡,青铜与铁器相撞迸出火星。
郭解急退三步,左臂皮甲已被蚀出蜂窝状孔洞。
“河间国的石粉,佐以胶东海盐。”周肤剑一挽,挑飞郭解束发皮弁,“韩闾便是这般烂穿肚肠!”
他忽然旋身劈向盐垛,扬起的盐雾中显出血色。
与五亭的尸首如出一辙。
郭解扯下裋褐缠住口鼻,环首刀顺势插入桥面石缝。
刀身震颤的嗡鸣中,他辨出盐车底板的空腔回响:“起!”
暴喝声中,桥板青石应声崩裂,藏在夹层的裹盐尸首随机关弹起,正是早年失踪的戍卒!
“诸君且看!”王孟的斫刀挑开尸首胸甲,内衬赫然缝着卫氏族徽,“这便是卫氏通敌的铁证!”
尸首口腔滚落的玉觽撞上桥栏,与平阳侯府门客的佩饰严丝合扣。
郭解刀背猛击尸首天灵盖,腐肉间簌簌落下黑盐:“三年前云中郡盐车劫案,戍卒中的便是这等毒盐!”
盐粒遇血燃起磷火,显出血色车辙印,轮距竟合未央宫金根车规制!
王孟突然踹翻三辆盐车,暗格内藏的陶瓮轰然炸裂。
毒盐粉席卷桥面,材官们的犀甲在雾中滋滋作响。
郭解旋身劈断柳枝,蘸取灞水洒成弧幕:“韩闾临死前说过,毒雾起时,桥西柳林当有伏兵!”
周肤的短剑穿透过去,剑锋却偏了三寸,郭解早算准毒雾折光的角度!
他趁机擒住周肤右腕,指腹摸到陈年箭疤:“云中郡那支鸣镝,原来留了这般印记。”
猛然发力间,腕骨碎裂声混着惨叫撕开毒雾。
对岸突然传来楼船鼓角。
王孟瞳孔骤缩,水衡都尉的蒙冲舰竟突破窦氏漕运封锁!
他暴喝着劈断桥索,千斤闸石轰然坠落,却被郭解掷出的环首刀卡住机括。
刀身承受巨力弯成弧形,盐蚀的血槽里簌簌落下黑砂。
“这一刀,还你云中郡三十冤魂!”郭解凌空跃起,足尖点在悬空的闸石借力。
环首刀如流星贯入王孟犀甲裂缝,刀锋穿透肩胛时故意偏斜,他要让这窦氏鹰犬活着见证阴谋败露!
周肤爬向燃烧的盐车,怀中膏油引线浸满冷汗。
他忽然咬碎后槽牙毒囊:“太主会为我们.”
黑血喷在桥栏盐砖,蚀出残缺的“五”字。
郭解扯开他胸前犀甲,暗藏的石粉囊与韩闾所中毒药同源。
“丙寅日灞桥东第三车”郭解蘸取毒粉在简牍疾书,遇水显出的密文直指长乐宫冰井台。
最后一辆盐车轰然倾覆时,他瞥见王孟袖中滑落的骨哨。
哨孔排列正是公羊学派祭天礼器规制!
“收队!”郭解归刀入鞘,刀鞘第五十九道刻痕浸透血盐。
材官们拖着重伤的王孟退向渭桥,灞水呜咽着卷走残甲断刃。
西风掠过焦黑的柳梢,惊起群鸦蔽空,那柳林深处,三十张擘张弩的望山正泛着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