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2 / 2)
这就是杨太后心里碰不得的痛,多年来后宫无人敢提起此事,就连杨皇后也处处避讳,此刻却被程瑜瑾挑开了,将所有伤口摊平置于阳光之下。杨太后急怒攻心,气得直咳嗽。她嗬嗬咳了很久,终于缓过来的时候,鼻尖隐约闻到一股香味。
有些时候,嗅觉的记忆比视觉更加长久。这股香味太过久远,杨太后怔松了一下,即便刻意让自己遗忘,但是悲痛还是立刻将她带回那一天。
她亲生儿子,枉死的那一天。
她的儿子曾经也是太子。那一天,儿子照例和杨太后请了安,去外面赴约。那个时候杨太后还是皇后,她在坤宁宫里准备了新鲜蔬果,等儿子赴宴归来。可是下午的时候,杨太后还没等到独子的消息,却接到下人说,贵妃娘娘有请。
杨太后没有多想,随便收拾了收拾就去长春宫赴约。那天贵妃穿了一身浅淡的白色衣裙,杨太后见了,还奇怪地问:“贵妃为何穿的如此素淡?”
贵妃看着她笑,说:“偶然听到一个故人的消息,妾身为故人悲伤,不忍穿的鲜亮。”
杨太后在心里嗤了一声,就没有多问。谁能知道她茶水才喝到一半,忽然接到太监传来的噩耗,皇长子发生意外,当场死亡了。杨太后唯一的儿子,被贵妃的儿子荣王,害死了。
杨太后记得分明,那天贵妃在长春宫里点的香料,正是这个味道。
杨太后突然惊惧,心脏紧紧收缩,一时疼的都说不出话来。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她在世上真正血脉相连的人。要不是儿子枉死,杨太后何至于召李桓进京,将手里的皇位拱手让人。要不是独子死了,杨太后这些年,为什么要一个劲地扶持杨家,那些资源,本来都是留给她亲子的。
概是因为她的儿子死了,杨太后无根可依,只能拼命补贴弟弟,想拉扯弟弟和侄儿为自己的依靠。
这就是杨太后心里永远的痛,这些年无一人敢提起贵妃和荣王,更不敢提怀悯太子。时间长了,杨太后几乎忘记了这些事,但是熟悉的味道顿时将她带回丧子之痛中,几乎让杨太后疼到无法呼吸。
她并不是忘了,她只是不敢让自己想起来。
人影幢幢,视线错乱,杨太后猛地发现,程瑜瑾今天也穿了一身白色的素淡衣服,只在袖口处绣了碎花。
袅袅香气中,面前的程瑜瑾隐约和当年的贵妃重合。杨太后心中剧痛,她手指向程瑜瑾,手指不断哆嗦:“你……你为何知道这身衣服?”
程瑜瑾唇边含笑,说:“娘娘这是说什么话,我为您侍疾,合该穿的素淡,不忍着鲜亮之衣。”
杨太后听到后半句,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程瑜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床上的太后。她扫了一眼,一挥袖朝外走去:“来人,太后犯病了。喂太后娘娘喝安神助眠的药。”
从杨太后的角度,程瑜瑾离开的背影,尤其像她的死对头,仁宗贵妃。
鼻间闻着熟悉的味道,眼前那个素淡的影子来回晃动,恍惚中,杨太后几乎以为贵妃又活了。她从阿鼻地狱爬回来,来找杨太后报仇了。
杨太后陷入惊厥,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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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薨逝
钟皇后一案还没查出结果来,但是这段时间,杨皇后被限制行动,曾经杨甫成的亲信、门生纷纷降职,而杨甫成起复之日,依然遥遥无期。
杨夫人不久前还是风光无二的首辅夫人,顷刻间,就卷入人命官司中,成了毒害前皇后的嫌疑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种时候,杨太后病倒了。杨甫成的儿媳几次递牌子想进宫探望杨太后,都被拦下。
这几日杨太后没日没夜地做梦,梦中全是早逝的怀悯太子,杨太后时不时梦魇,经常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有时候喊仁宗贵妃,有时候又喊怀悯太子。后面越发严重,甚至会冲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又抓又挠,像是在和什么人对抗一般。
在慈宁宫伺候的宫女都瘆得慌,不敢独自在杨太后塌前待着。慈宁宫内殿那股浅淡的香味始终悠悠飘着,无人在意。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宫里宛如笼罩着阴云,众人连走路都是悄悄的,无人敢大声说话。月末,下了一场雨后,端午来了。
往年宫里都会举办端午祭典,集中驱五毒赶晦气。今年太后病重,皇后禁足,后宫里没人张罗这些事情,端午自然没有大办。宫女们自己系一根五色丝线,剪一张彩色符纸,就草草过去了。
李承璟从外面回来后,发现慈庆宫里没有点灯。他心里一紧,快步走向正殿,手中暗暗含着力,一掌推开殿门。
殿内忽然次第亮起红灯笼,众多宫女提着宫灯,跪在地上齐声道:“恭贺太子殿下千秋。”
李承璟愣了一下,想起来端午亦是他的生日。最近多事之秋,李承璟既要忙杨家的事,又要查钟皇后当年之事,哪里有心情过生日。而他缺位多年,宫里没有先例,能将端午和他的生日联系起来的人,寥寥无几。
程瑜瑾站在最前面,笑盈盈对李承璟行万福,一如他们第一次相见:“殿下万福,生辰快乐。”
李承璟真是无奈极了,屋里没点灯,吓了他一跳,结果只是为了和他说生辰快乐。然而心里再无奈,李承璟到底还是笑了出来,走上前扶住程瑜瑾的手:“好端端的不点灯,吓我一跳。你竟然还记得?”
“我怎么会不记得。”程瑜瑾站起身,这时候大殿里宫灯次第亮起,他们二人相携往里面走,“殿下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殿下呀。”
好听的话谁都拒绝不了,李承璟也是如此。他神色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两人走入内室,程瑜瑾将他按在椅子上,然后亲自端了一碗长寿面回来。
李承璟看到,惊讶:“你还准备了吃食?”
“对啊,我亲手做的。”程瑜瑾将碗放在他面前,说,“许久没进厨房,厨艺生疏了。如果有不好的地方,殿下海涵吧。”
李承璟不由拉住程瑜瑾的手看:“你还在恢复身体,怎么能自己动手?厨房的水是凉的还是温的,有没有伤到你?”
“殿下,我又不是面揉的,早就没事了。”程瑜瑾笑着坐在他旁边,说,“想来想去我没有什么好送殿下的,就只能做些吃食聊表心意。长寿面一碗只有一根,绵长不断,长寿长福。愿殿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李承璟眼睛里全是星光,看着程瑜瑾的目光温柔极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恢复身体,这些事情不必你来动手,交给下人就好了。”
“那怎么能行。”程瑜瑾笑着,斜斜瞥了李承璟一眼,“我生日在十二月,两个孩子生日也在十二月,我们一家人只有你生在夏天。我当然不能委屈了你,不然像是我们三个在排挤你一样。”
李承璟忍不住笑,眼中碎金点点,宛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