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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徵的声音略显喑哑,仿佛也在苦苦压抑着什么,听得康歆童心安几分。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压下喉间似乎要涌上来的酸味,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吕徵清晰听到康歆童在帐外呕吐的声音,心下浮现几分怅然和讥诮。
他抬手取来筷子在呕吐物拨弄几下,一块扁平的甲状结构的物件滚了出来,上面还连着一块小小的骨头,方才吕徵咬到的异物就是这个若是没认错的话,这东西分明是某个人的一截小指指骨,指甲还残留其上吕徵凝神瞧了许久,虽未呕吐,但脸色却刷得白了一层。
吕徵坐在床榻上出神,不知想些什么,甚至连康歆童掀开帐幕进来的动静都没听见。
等他回过神,他连忙动手将那截东西藏起来,奈何动作慢了一步,康歆童还是瞧见了。
“义父,女儿方才误食的肉粥其实里面掺杂了人脯对吧”
康歆童颤抖着问出这话,溢满水汽的双眸填满了惊恐和惧怕。
“两军交战,死者甚多安粮草匮乏,粮线多遭阻碍,已然到了弹尽粮绝之时花渊又在后方暗中阻挠筹集粮草之人,将人脯掺杂其中,重做肉糜似乎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歆童,看到了吗”吕徵见她瞧见了,没有继续遮掩,反而坐直了身子,苍白的面庞添了苦笑,他指着那截被煮得半熟的半截小指,神色复杂地道,“乱世为刀俎,离人为鱼肉。安也罢,柳羲也罢,归根结底不过是被世道推动着挣扎的人。最可怜的,无非是这些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要被人制成肉脯,供三军食用的乱世之人我们要摆脱它”
康歆童的身躯因为恐惧而颤抖。
她以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场景,才算得上最惨。
直至后来吕徵带她去暗巷逛了一圈,刷新了她的世界观。她以为那就是乱世最残酷的一面,此时才发现,眼前这副算不得血腥的画面,给予她的冲击却是前者都无法比拟的
“歆童,找人打听打听,这批粮草的来源为父想要看看,这场闹剧何时才能落幕”吕徵见康歆童慢慢镇定下来,神色稍缓,嘱咐道,“记得,一定小心打听,不要惊动了旁人。”
康歆童重重点头,上前忍着恶心将两碗肉粥收拾掉,地上的呕吐物也处理了。
虽然东西是收拾干净了,但深刻在脑海中的记忆却没那么容易遗忘。
康歆童越是不想去想,那截小指还有耷拉着半截的指甲就在她眼前晃悠,闹得她面色苍白、精神不济。耗费一番功夫才打听到详细消息,康歆童没有耽误,立刻将消息告知了吕徵。
她口齿清晰地复述,“义父,消息打听到了。据传闻,花渊派人传来消息,新的粮草还有三日抵达,但军营粮草已经快见底。安不得已,只能派人去临近县镇搜刮百姓家中余粮。”
吕徵披着衣裳坐在床榻上,忍不住嗤笑出声。
“荒谬先不说临近县镇还有多少百姓,哪怕百姓不少,但去岁大战,殃及耕种,今年又被柳羲破坏了春耕百姓家中的储粮还不够他们过一整年,更别说安帐下数十万大军。”
康歆童道,“最后还是用了非常手段才凑齐一批粮草,不够的用人脯补足”
说到“人脯”二字,康歆童眉头皱起,一副想要呕吐的模样。
相较于康歆童的反应,吕徵倒是平静得多。
不是他接受能力比康歆童高,更不是他心肠冷硬,仅仅是因为见识多了。
人脯在史书上并不少见,类似还有易子而食、世人相食之类的记载。
远的不说,十余年前南蛮四部祸害南盛百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他们打仗到哪里,便烧杀劫掠到哪里,同样也吃人吃到哪里。
南盛盟军攻陷南蛮,搜刮了无数战利品。那个时候,吕徵跟安的关系还没彻底崩裂,顶多有矛盾。后者知道吕徵喜欢书,便将搜刮来的书籍战利品都整理了,一股脑丢给吕徵。
后来吕徵闲赋在家,无聊整理书籍,分门别类归类好,无意间发现一篇南蛮异族文人写的美食攻略,取名曰食人赋,文采不怎么样,但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让观看者毛骨悚然。
对方详细描述了男婴女婴、男童女童、少年少女、成年男女、老媪老叟作为食材,制成美食的饮食心得。吕徵头一回看这篇食人赋,饶是他,看过也吐了一场。
第1675章收南盛,杀安慛八十三
婴儿骨肉酥脆,不宜水煮过久,其中以女婴肉质最好。
儿童肉质鲜嫩,煮熟七分,姜蒜米酒祛除腥味,其中以男童肉质最好。
成人肉酸但肉质筋道,男子瘦肉尤为出色,女子白肉多,略显腻口,适合炼制人油。
老媪老叟的肉臭不可闻、酸不可耐,食之无味,唯有人骨熬汤,辅佐香料,味浓汤香。
除了这些,作者还试过女子腹中尚未降生的胎儿,每个月份都有。
整篇食人赋,字数不过五百,但每一个字都充斥着人间最大的恶意和邪念。
看过这篇食人赋,吕徵对盛世和平的渴望更加迫切而强烈。他孤注一掷一般,将盛世和平的希望托付在安身上,迫切希望这种惨剧不再发生,结果安让他一再失望
安,安多喜,根本担负不起吕徵的志向。
康歆童用哭腔道,“人脯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吕徵平静道,“这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康歆童被吕徵话中透露的信息吓到了,一双通红的眸子瞪得极圆。
她迟疑得唤了一声,声音颤抖道,“义父”
“倘若安是明主,掺杂人脯充作军粮这事儿,自然有人站出来替他担下污名。”吕徵长叹道,“我们毕竟不是异族,异族行事肆无忌惮,食人也是常态,但我们不一样。有些事情,异族做得,我们做不得。以人为食,充饥果腹,哪怕是权宜之计,可终究是违背人伦的异举,残忍异常不止世人诟病,流传后世也会被万世唾骂。尽管如此,也要看值不值得”
康歆童声如蚊呐地道,“义父的意思是”
吕徵道,“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安又真是值得人背负万世骂名,用人脯也值得。”
他在意的事情不是用人脯充作军粮,而是安根本不值得他人替他担下这些骂名。
吕徵的三观就是这样,不止是他,很多谋士都是这样。
康歆童听后,身躯微微颤抖,不知心里进行着怎样的天人交战。
“倘若觉得残酷,待这些事情了结,安心待在内宅等及笄吧,为父会替你谋一桩好婚事。”吕徵神情平静地道,“花渊说粮草三日抵达,但此人的话不可信,他对安并不忠心,甚至有谋害、取而代之的野心。怕是三日之后,粮草依旧不见踪影。柳羲算是提前锁定胜局”
尽管吕徵觉得荒唐,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同窗比安更加适合当天下之主。
这场争端也到了该落下帷幕的时候了。
康歆童道,“义父日后会转头兰亭公也对,她对义父相当看重”
“看重难说柳羲的性格不好预测。说她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也不为过。她三番五次招揽,但每一次都带着离间和算计,谁知道她真心如何究竟是真的招揽,还是虚情假意”吕徵是个通透的人,但也想得有些多,很容易钻牛角尖,他继续道,“不过,为父不是程友默师兄,安真要是败了蛰伏一阵,多半还会借助琅琊书院一脉的关系,重新出仕吧。”
“程友默义父先前提过的同门师兄”
吕徵道,“他是个君子,脾性与为父不同,思虑更加周详。哪儿都好,唯独一点不好,他太大公无私了。自从黄嵩兵败,友默便没了消息,闲赋在家。他自然不是认定了黄嵩,他考虑甚多,主要一部分还是为了几个师兄弟以及渊镜先生考虑不欲牵连他们罢了。”
康歆童不解。
“怎么会是牵连”
吕徵道,“你若是仔细观察柳羲帐下众臣,你便会发现琅琊书院一脉壮大到何种程度。”
“兰亭公未必在意这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康歆童认为自家爱豆心胸不会这么狭隘。
“她是不在意,友默却不会不在意,其他琅琊书院出身的人也不会不在意。”吕徵无奈地道,“世间君子少而小人多,琅琊书院也不是一方净土。渊镜先生也无法保证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