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匈奴(2 / 2)
坠马的窦氏死士怀中的火镰跌落焦土,鎏金的“长乐”二字在火光中刺目,这正是长乐宫除夕宴赏赐宗亲的特制品。
粮仓梁柱在爆燃中轰然坍塌,郭解拽着卫广滚进蓄水池。
混着冰碴的脏水浸透皮甲,却让他们看清了池底蹊跷,成捆的素帛被铅匣密封,遇水浮起的正是窦氏与匈奴往来的盐铁质剂。
卫广的匕首挑开蜡封,朱砂勾勒的阴山盐道图上,竟标着未央宫冰井台的暗记。
“速报太子!”郭解将铅匣塞入怀中,冰水却突然泛起涟漪。
乌骓马在池畔长嘶人立,二十名匈奴重骑正踏着燃烧的梁木逼近。
这些骑兵的锁子甲泛着诡异的青灰,正是用少府失踪的酎金混铸而成,箭簇撞击甲片时竟迸出金色火星。
张滕率残部推倒焦黑的粮囤,倾泻的黍米在冰面铺成天然路障。
匈奴战马踩上滚动的米粒,铁蹄在冰与粮之间打滑的模样,像极了郭解幼时在轵县盐场看到的醉汉。
卫广趁机攀上残墙,十石弓弦震落梁上余火,三棱箭穿透重甲领口,将匈奴百夫长钉在燃烧的粮车上。
冰面突然传来龟裂的脆响,郭解瞳孔骤缩,燃烧的粮仓加速了冰层融化。
他暴喝着掷出钩镶,倒刺勾住对岸柳树,幸存的汉军拽着浸水麻绳荡过冰隙。
最后的匈奴骑兵在冰水淹没战马前掷出弯刀,刀身旋转着斩断麻绳,张滕的半截左臂随着血坠入冰河。
五原郡城墙的轮廓在雪雾中显现时,城门处的厮杀声已清晰可闻。
郭解扯下死去的传令兵腰牌,青铜符传上“五原都尉”的篆刻竟被盐蚀得模糊,守军将领早被窦氏替换。
卫广的毒箭射穿城门悬索,千斤闸轰然坠落的刹那,他们看清了城内惨象。
妇孺被驱赶到盐垛旁,窦氏私兵正将火把投向腌臜的毒盐.
盐湖的硝烟尚未散尽,五原郡城墙上的火把已映红半片夜空。
郭解策马立于残破的瓮城之下,手中环首刀豁口处凝着黑红血冰。
城门洞内传来铁甲摩擦的刺耳声响,三百北军材官鱼贯而出,领头的校尉擎着赤龙旗。
旗面被流矢撕开的裂口处,隐约可见未央宫织室的朱雀纹。
“太子门大夫郭解,接诏。”
宦者令尖利的嗓音刺破朔风。
黄门侍郎展开三尺素帛,帛角“制诏御史”的朱砂印在火光中如凝血。
八百残骑齐刷刷单膝触地,铁甲撞击冰面的轰鸣惊起寒鸦。
“斩首虏二千三百级,焚匈奴辎重二十七车.”宦者令的诵读声忽被马蹄打断。
卫广浑身浴血策马而来,马尾上拴着五颗人头。
窦氏门客最后的死士,发髻间还插着少府特制的鎏金簪。
郭解接过沉甸甸的关内侯金印时,掌心触到篆刻的阴文“轵”。
这是武帝特意命少府以故里为号,印钮上的龟钮却缺了左爪——十年前北海逃亡时,他曾用这方未成形的印坯抵挡过狼吻。
“赐甲第一区,奴婢三百人.”
宦者令的唱名声里,卫广突然剧烈咳嗽。
混着盐粒的黑血溅在素帛诏书上,晕开了“五蠹”二字。
太医令疾步上前切脉,指尖刚触到腕间便脸色骤变,孔雀石毒已渗入骨髓。
关内侯的玄色轺车碾过轵县盐道,车辙里渗出的盐水引来野犬舔舐。
郭解赤足立于田垄,掌中麦苗的根须挂着晶莹盐粒,这是用匈奴毒盐浸泡过的土地,三年休耕方得新生。
“君侯,长安置办的田宅.”
家丞话音未落,郭解已挥锄破土。
青铜耒耜撞上硬物,竟是半截锈蚀的环首刀。
刀身“建元三年”的铭文被盐蚀得斑驳,血槽里蜷缩着冬眠的盲蛇。
卫广的坟茔在盐山向阳处,碑石用的是当年龙城缴获的祭天金人残片。
郭解将关内侯印置于碑前,金印底部的“轵”字恰好卡住裂缝。
远处官道上烟尘大作,新任河东盐官的车驾正载着《盐铁论》奔往长安,竹简缝隙漏出的盐粒在阳光下泛着新雪般的光泽。
轵县童子于盐沟拾得玉觽半枚。
觽身“五蠹”纹被盐晶填满,遇春雨化出“山河永固”四字。
老农言此乃郭侯遗物,遂供于盐神庙,香火缭绕间,青铜刀鞘的刻痕次第浮现,恰合建元三年至元狩年间战事。
然乡人皆道神话,唯庙祝每夜见星光落于盐池,若环首刀破空之势。
寒风裹挟着黄河的冰碴,抽打在郭解新制的犀甲上铮铮作响。
他俯身抓了把河滩的沙土,指尖搓开盐粒的结晶。
这是匈奴人用盐水浇灌过的滩涂,马蹄踏上便会打滑。
“东南三里,休屠王部旌旗。”
卫广的箭簇在冰面上划出敌阵轮廓,十石弓弦凝着细密的霜。
郭解眯眼望向对岸,匈奴人的穹庐帐顶覆盖着盐渍羊皮,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白光,恍如十年前北海囚帐的模样。
河面突然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
三十匹匈奴矮脚马踏着特制的蹄铁冲来,马鞍两侧挂着浸透鱼脂的草束。
郭解暴喝一声,身后三百材官同时掀开伪装。
预埋在冰面的钩镶倒刺猛然弹起,淬毒的铜刺扎入马腹的刹那,卫广的鸣镝已穿透匈奴百夫长的皮弁。
“放盐车!”郭解挥动环首刀劈断绳索,二十辆包铁辎车顺着冰面滑向敌阵。
车辕暗藏的机括突然弹开,混着硝石的盐粉如雪雾炸开。
匈奴战马嗅到盐味疯狂舔舐,全然不顾骑手的鞭笞,将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卫广的毒箭追着溃兵钉入冰层,箭杆中空的哨音与牛角号交织。
对岸突然竖起休屠王的金狼旗,数百匈奴骑兵如黑云压境,马蹄裹着草囊防滑,显然是早有防备。
郭解扯下冻硬的披风,露出内衬的锁子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