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终非青帝,黄举天死,义所当为!((2 / 2)
若是贸然出手,以剑意击破这个由两人法力、神意构成的气场,只怕反倒要乱了徐行的打法。
黄举天当然也非是好相与的,在交战中,剑身变得越来越晶莹剔透,原本殷红如血的锋芒,在被徐行轰散后,又让黄举天以剑意重铸。
如今这口一夕剑的剑光,在徐行的锻打下,变得越发精粹,其中暗色不断淡去,红得愈发明显,不像是血,倒像是炽烈燃烧的火,自有一股恣意狂放的生命力。
两人的每一次交击,都可以说是已赌上一切,威力也几乎抵达此界极限,数百里地脉皆是震动不休。
地火焰海如今已不只是沸腾油锅,简直就是一方错乱颠倒、熔浆横流的炼狱世界,杀机四伏,处处都蕴有毁灭性的破坏力。
不要说是火中精怪难以幸存,就算是杜光庭这样的真仙来此,也要凝神应对,难以全身而退。
这样的正面对攻,乃是对修士道基、元神、法体、战技、神通等多个领域的全方位考验。
只要在其中一个领域输了哪怕一筹,亦或是跟不上对方的进步速度,当场便会形神俱灭、万劫不复,毫无生还之理。
两大强者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已动摇虚空结构,远远超迈声音,不多时,便已拼杀了足足九千招、
第九千零一次交击后,两人身影交错,所有的气势、动静、余波倏然止歇。
他们原本是在地火焰海深处交手,此时此刻,却凝停于焰海上方,这是因为整个海平面,被两人交手的余波,硬生生打得沉降了数十丈。
徐行浑身都是伤痕裂口,白骨裸露,满脸血污,一头黑发尽成赤红,向后飘扬飞卷,目光平静,意态宁和,胜似闲庭信步。
可是透过其人的胸膛裂口看去,其中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脏,都已跳动得极其缓慢,几乎停止。
徐行对面,黄举天虽是断了一臂,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这位东方魔主右手长剑斜提,残破袖袍鼓荡,衣袂飘扬,猎猎作响,神容更是安宁,有一股说不出的风神。
在他身后,那枚暗星的形貌更是剧烈摇晃,两者间的气机勾连,更是荡然无存。
“成功了!”
李云显见状,心头不免一惊。
——如此强绝的拳势,竟然都不曾打死黄举天,反倒是让他借力出离了!
不只是他这么想,刚刚投来神念,注目此地的杜光庭亦是这么想。
剑音顷刻十二转,演化连绵琼楼、仙宫胜景,剑意锁定黄举天,只要对方稍有异状,当即便要发动。
但徐行却无丝毫动作,只是淡然看着对方。
黄举天过了足足一息,才缓缓开口,叹道:
“原来,你的路才走对了。”
“我当然走对了。”
话音刚落,黄举天眉心炸裂,脑浆迸溅,整具法体彻底崩溃,元神亦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已。
可黄举天却无丝毫异状,他听到这毫无迟疑的问答,只是笑了笑:
“既然你已有对上天庭的决意,这一战,我败得不冤,只是……”
言及此处,黄举天面容一肃,坦然道:
“黄某到底非是豪雄性情,教主虽是实打实地胜了一筹,但我仍是不服,即便败局已定,也要出些茅招,给教主找些麻烦,才算痛快。”
徐行面容不变,只伸出手,淡然道:
“你要做的事,我已有猜测,把剑拿来,我同你走一趟便是了。”
黄举天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杜光庭、司马承祯之辈,已极是衰朽,让他们去便是了,纵然不能荡平,也能多争取些时间。
就算只有百年,以教主的才情,也该已踏破劫关,登临更高处。”
他又看向李云显,慨然道:
“届时,再加赤城剑仙以及狄公,还有那位正在幽冥世界晋升的摩诃尊,你们四人联手,也未必不能弥平此祸。
教主既有大志,何不留取有用之身。”
李云显、杜光庭听闻这番话,当即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那颗逐渐消逝的暗星,面容一变,神情肃然。
徐行平静道:
“我既然立教称祖,当为天下做个表率,更何况,若是无能为力倒也罢了,可既然有那么一两分生机,徐某自当一试。
更何况……”
徐行挑起眉眼,眼神桀骜。
“徐某一生,遇敌还从不曾退避过,既要御革鼎之拳、行革鼎之事,又岂能蝇营狗苟!
你黄举天都知道,做人就为图个痛快,难道徐某还会不如你!”
黄举天凝停虚空,哑然良久,才叹道:
“只恨教主晚来一百年。”
他一下子变得意兴阑珊,将手中一夕剑随手抛了出去。
徐行袖袍一卷,将之摄入掌中,再交给李云显。
他看着那口剑,再感受着其中沉寂的神魂,目光浮动片刻,才叹道:
“李前辈、杜祖师,还请退远些吧。”
李云显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徐行摇摇头,只是淡然道:
“你们镇不住。”
李云显面容一滞,徐行又笑了声,自嘲道:
“当然,我也未必镇得住,只不过……”
他挪开目光,落到李云显、杜光庭,乃至遥远处的狄怀英、司马承祯,以及正在幽冥世界深处,度化亡魂的法海,摇摇头,坦然道:
“我上,机会到底是更大些。”
被他这么一说,李云显也是面容古怪,最后摇了摇头,这位貌如童子的老剑仙,到头来,只撂下一句话,语气不疾不徐、轻描淡写。
“我第二个。”
杜光庭晃动了下残缺的臂膀,傲然一笑:
“贫道虽然伤了,论道龄也是年轻人,就做这个第三吧。”
徐行闻言,并未多少表示,只是抱拳道:
“两位前辈,保重。”
两人亦是抱拳,齐声道:
“保重!”
言语落定,黄举天浑身一震,眉心处忽地浮现出一本书册,其上魔意浓烈,正是魔门根本圣典的正册!
书册翻动,“七夜”之名闪烁放光,位于虚空乱流中的天魔星,忽地显出形体,星光暗淡,却穿透虚空,落于焰海,将此处扭曲成域外之景。
黄举天微微侧过身子,伸手前引,坦然道:
“教主,请吧。”
徐行点点头,坦然迈过幽暗裂口,落入虚空乱流中,按照黄举天的指引,逐渐接近那颗数万里,烟气凝成的天魔星。
黄举天看着那枚魔星,面容奇异,目光幽深,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教主,你说千百年后,世人当如何评价我”
徐行闻言,只是一笑:
“李林甫说你虽是入了魔门,还是满身书生迂气,倒也不算说错,既然生要痛快、死要轰烈,又何必管千秋功过”
黄举天又问道:
“既如此,那敢问教主是如何看我”
徐行想了想,直言道:
“能杀人、能做事,但不知轻重。”
他又补充道:
“但我以为,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你虽非是良方,到底是一剂猛药,总比无药可治好。”
黄举天如遭雷击,怔然良久,忽地大笑出声,正色道:
“知我者,教主也!”
言毕,他转过头,看着那枚暗星,沉声道:
“世人都说,这枚暗星乃是魔道起源,也即是元始魔祖留痕,这说法的确不错,却也少说了一些东西。
那就是,元始魔祖无缘无故,为何会往此界投来目光,甚至留下如此浓郁的本源之力”
不待徐行回答,他便直言道:
“因为做这些事的,并非是元始魔祖自己,而是他的一具分身,尊号无天魔主。”
在天魔体系中,被誉为“分身”者,皆是能代行魔祖之力的域外大能,有割据一方、自成体系的大神通。
“这位无天魔主,正是想要借助此界的天魔体系、诸般法度,以及弥散人间的怨煞之气,凝聚出一尊魔胎。
这一枚魔胎,便是他在灵昧之道上的试验品。七世怨侣便是魔胎分出去,用于收集六欲浊流,体验红尘百态,培育灵昧的分魂。
如今,这尊魔胎的灵识,也已培育圆满,将要降生。”
黄举天摇头:
“历代留名圣典的天魔,死后归宿皆是此地,等我这点灵识泯灭后,它便会彻底醒来,届时到底谁才是其中主人,我亦说不好。”
徐行看了他一眼,毫无迟疑道:
“能和我战至这种程度,那一定是你了。”
黄举天失笑道:
“教主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黄某佩服。”
他们虽是死敌,但黄举天如今看徐行,却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徐行却并不认可这个评论,坦然道:
“实事求是罢了,并且,面对这颗天魔星,我亦没有丝毫把握,甚至有点怕。”
“怕”
黄举天奇道:
“如教主这等人物,竟也知道怕”
徐行却不以为意,只是道:
“一应有情众生,谁挣得开七情六欲,我倒不是怕死,只是怕完不成承诺,也怕这辈子的事,做得不够多、不够好。”
说到这里,徐行的目光有些黯然,摇头道:
“我虽是号称旁门教祖,也收了一批弟子,可到底是时间太短,来不及手把手地亲自调教,接下来的路,只能让他们自己去走了。
至于还有一件事……”
徐行抬起头,目光悠悠,神情温柔。
“我最怕的,就是无法兑现同某人的承诺,若真是如此,只怕纵然形神俱灭,也不能安息。”
黄举天只一见就知道是什么事儿,又奇道:
“既是如此,教主又何必……”
徐行摇摇头,叹息道:
“因为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若是今日退了,从此以后,只怕心神难安,也是不得不为。”
黄举天默然良久,才心悦诚服道:
“义之所在,当仁不让,教主的言行,足可称得上仁义二字,‘自私’两字,未免过分了。”
徐行对这种评价,只是一笑: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至于如何评价,那是你们的事,请吧。”
黄举天面容一肃,躬身一礼:
“请!”